在确认“神奇”前，请先排除“误诊”。

漠寒

现代医学越来越重视“循证医学”，解释为所有的结论都要有证可循，需要拿出大量样本（数据），并具有可重复性。因而无论中医还是西医，“个案”的相对地位就低了。
　我承认一些神奇的个案的，在行医这些年中也亲身看到和体会了一些中医的神奇的。比如，我曾经费尽心机救治一个肝硬化肝腹水的老太，任凭我保肝、补白蛋白、利尿……反正用尽了所学所用，病情基本没有起色；结果，一祖传中医用草药一周解决了腹水的问题。不由我不佩服祖国医学“博大精深”。但我因为没有学到此方法，也不清楚同样的病人再用此方法是否行之有效。这也是我在工作10年以后想到再学习一下中医的动力。真正的行医者总是想多些手段治病救人的，手到病除是每个医生的梦想。
　　但是，不可否认，有些“神奇个案”是经不起推敲的，之所以有人叫嚷“废除中医”，是因为他们或许看到了很多虚假的夸大的“神奇”，便认为都是“虚假”。所以，让中医更健康的发展必然应该是“去粗取精”、“去伪存真”。
　　再讲一个2003年的例子。我还是乳腺科和普外科兼做的日子。
　　收治了一个50岁的男性，无痛性黄疸，临床诊断“胰腺癌晚期”，B超、CT、各项化验指标……一切的证据显示了病人疾病是“胰腺癌伴肝脏多发性转移，阻塞性黄疸”，从片子看，肿瘤太大想切除已经不可能了，医生回天乏术，唯有想办法改善生活质量、延长生命吧。找到别人家属，安慰以后，告诉不幸的结果，建议唯有手术解决“黄疸”的问题，一来减退黄疸可以让病人心理上更放松，二来减退黄疸可以保护肝脏，延长生命。家属同意手术，而告诉她的最坏的消息是手术无法切除肿瘤，减黄是“姑息治疗”，生命大约只有3～6月。家属含着眼泪签字手术，反正“死马当作活马医”。
　　手术按计划进行，我主刀打开腹腔，心中叹息，诊断一如术前，胰头的肿块非常大，加上肝脏上面多发性“花生”大小的结节，一边做手术一边叹息着年龄不大的这个病人。突然想到，“死也得死个明白”，就在肝脏的边缘切除了两个“花生”送病理科。手术只是一个退黄疸的“短路”手术，病人年轻力壮恢复非常快。唯有家属整日的愁眉不展还得在病人面前强颜欢笑。
　　一周后，收到一张病理报告，几乎惊呆了所有的外科大夫，居然不是“癌症”，写着“（肝脏结节）纤维细胞、淋巴细胞、嗜酸性白细胞组成。纤维增生，慢性炎细胞浸润。”（太专业的不解释了，反正就是一炎症性的疾病）。于是，将“好消息”告诉病人家属。随后，病人出院，并在邻居的介绍下，来到上海非常有名的“××草药店”服用中药。
　　两年后，有一天，病人和我不期而遇。
　　病人：秦医生，还认识我嘛？
　　秦：当然，我帮你手术的，还记得你的。
　　病人：我后来在“××草药店”服药的，现在身体很好吧。中医还是很厉害的吧。
　　秦：你应该很好的，黄疸退下后，肝功能没有继续损害就可以恢复了。
　　病人：你们不是说我只有3～6个月吗，现在已经2年了，佩服中医吧。
　　秦：哎，啥人说你3～6月，不是手术后病理出来就告诉你不是“肿瘤”嘛，还自己吓自己干嘛？
　　病人：好了好了，秦医生，你们嘛总是要安慰病人的，是“癌”嘛也不会告诉我的呀。我知道的，手术前我老婆就告诉我了，既然时间不长，总归有点事情要关照她的……好在现在我还“活着”。
　　秦：哎，你怎么不相信呢，术前是很象“晚期肿瘤”，但是最终要看病理报告的，你的病理报告不是“癌”，本身就是术前诊断错了嘛。
　　病人：反正不讲了，我觉得还是中医厉害……
　　恭喜病人的康复，病人的健康是医生的追求。我在想，此病例现在非常清楚是术前医生“误诊了”（影响学检查毕竟还有局限性），术中取到了“病理”结果报告不是“癌”才得以确诊。假设，如果此病人没有手术，只是用了ERCP放支架退黄疸；又或者病人手术过程中医生觉得不必再取“花生结节”做病理了；术后病人又同样的去“××草药店”服药，结果传言又会是怎样呢？
　　非常巧，数月后，又有一个老太太被诊断“胰头癌”，在已经有了一些经验以后，再次做了剖腹的手术。结果，病理报告是“慢性胰腺炎”。
　　方舟子等曾经提出“废除中医”的言论，他的提法如何的有失偏颇暂且不论，但他提出的很多被（中医）治好的恶性肿瘤根本没有病理依据（换言之就是根本不是恶性肿瘤）是完全有理由相信的。当中医大的H教授在电视上和方辩论侃侃而谈时，我就在想这两例“个案”。H教授说，当一个病人，已经做了现代化的检查设备（如CT、磁共振、B超），并且由有经验的外科大夫看过了，诊断是“晚期胰腺癌”，还有必要再剖腹取活检证实吗，这不是增加病人的痛苦吗？还不如保守治疗，服用些药物……
　　我的观点，可以不手术活检，可以仅仅服药治疗减轻病人痛苦，但是，当病人治疗成功时，也别急着肯定这一定是一个被你的中药“起死回生”的“癌症”病人。当你要证明是“癌症”时，请出示“病理报告”作为证据。因为年纪大了不手术，因为身体差不能麻醉了，因为经济情况不允许手术……临床上缺失病理报告引起的“误诊”或许太多了。
　　在确认“神奇”前，请先排除“误诊”。